第3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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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冷風拂過劍刃, 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，卻又令沈耀無比興奮。
他像是得到了該有的回應，這回應令他覺得自己備受尊重, 他沒有害怕，反而笑著回望持劍人, 挺直的肩膀甚至將脖頸往前遞了遞。
利刃破開皮膚，劃出一條細長的血痕。
腥甜氣浮到鼻間，沈耀閉眸用力吸了口，面上因情緒波動而泛起紅暈。
鄭崢看著他, 餘光掃向蕭含玉, 低聲問：“夫人可需他的人頭。”
冷漠地沒有起伏，仿佛刀下只是個爛瓜，隨手就能砍成八瓣。
蕭含玉遲疑了瞬, 還未回他，樓上隔間推開窗子，沈敬之看下來, 隨即又退後，不久他來到車前，一眼看到了沈耀。
因兩人的對峙, 加之樓前本就人多, 此刻圍了密密匝匝一堆人, 指指點點看熱鬧。
沈敬之隔著馬車一段距離，先是看了眼沈耀, 繼而沖著蕭含玉拱手作揖：“裴夫人大人大量, 此護衛是我胞弟, 性情古怪時常囈語，若沖撞了夫人沈某在此與夫人賠禮道歉, 望夫人海涵。”
鄭崢睨著他，也阻著他往前行走的意圖。
蕭含玉不願在此與之計較，故與鄭崢說道：“鄭將軍，走吧。”
鄭崢頓了下，收劍，跳上馬車，驅使前行。
沈耀瞥了眼沈敬之，笑：“沈大人怎好當著外人的面挑破咱們二人關系，也不怕日後受到牽連。”
沈敬之沈默，對面人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樣子，眉眼輕浮，神態肆意，他道：“沈耀，不要妄自菲薄。”
沈耀笑起來，前仰後合：“沈大人是不是忘了，我沒讀過書，不識字，你跟我說四個字的話，我哪裏聽得懂，我聽不懂。”
他誇張地指著自己耳朵，絲毫不介意旁邊人是何眼光，他們越是諷刺，他越高興。
沈敬之深吸一口氣，什麽都沒說轉身去往樓上。
沈耀斂了笑，幽冷的目光往四下一掃，人群一哄而散。
馬車走了會兒，鄭崢蹙眉豎起耳朵，聽到車內眉蕪低呼。
“鄭將軍，回府，先回府。”
“夫人怎麽了？”鄭崢勒緊韁繩，扭頭看著車簾。
眉蕪撩開一角，急的滿頭大汗：“夫人臉色不大對，快回去找大夫看！”
蕭含玉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去的，只記得眉蕪攙著她手臂，不停喊她，她的聲音若遠若近，兩人之間像隔了層紗幔，她努力想睜大眼睛保持清醒，但渾身僵麻，一陣虛乏無力後，她倒在眉蕪懷裏。
再睜眼，身旁坐著裴朔，他握著自己的手，揉搓哈氣，想給她取暖。
“將軍。”她叫他，裴朔聽到聲音低頭，看見她醒來，當即起身跪立在她面前，雙手捧著她的小手抵在唇邊，神情緊張，“嘉嘉，現在是何感覺，冷還是疼？”
裴朔接到府裏下人送信，便騎馬往回趕，待走到正院口，下人也將蕭含玉昏厥的前因後果講了個糊裏糊塗。
“夫人被那登徒子當街攔下，那人混賬無禮，口出狂言，竟把夫人氣的一口氣沒上來！”
“多虧鄭將軍在，背著夫人直奔正院，又親自拿著腰牌請了王大夫，剛看診完，大夫在外間寫方子。”
裴朔尚未見到大夫，自然也不知蕭含玉究竟怎麽了，聽到外間有人說話，少頃後魏含璋掀簾進來。
一眼看到兩人交握的手上，怔了瞬，挪開視線。
“兄長。”裴朔沒有起身，跪在原地與他招呼，聲音低沈帶著憂心。
魏含璋嗯了聲，在床對面站定。
“哥哥。”蕭含玉咳了聲，頭暈目眩，眼前盡是白茫茫的寒霧。
她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，只是提不起精神，虛疲乏力。裴朔站起身，小心翼翼抱著她靠在自己懷裏，然後坐在床頭，將衾被拉高團團裹住她來。
魏含璋看著他做完這一切，方才拉開圓凳坐在對面，目光冷冷清清。
“大夫可說了緣由？”裴朔聽到他跟王大夫詢問了會兒話。
魏含璋道：“初入冬，滋補不及時，又操勞過度，故而精神不濟，體虛心疲。”
裴朔聞言，自責：“怪我，是我不好，偌大的一攤家事丟給嘉嘉。”
蕭含玉仰頭：“不怪你，是我做事沒分寸，太著急了。”
裴朔撫她眼尾，蕭含玉笑，食指落在他虎口處，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：“將軍，我真的沒事。”
魏含璋看著他們夫妻旁若無人的親密，垂下眼皮，等了少頃說道：“我出門匆忙，只帶了在家時嘉嘉常吃的補藥，已經讓眉蕪去廚房做成藥膳了，待會兒你餵她喝兩碗，要趁熱。
她不愛吃苦的，藥膳煮好後加點姜糖，但也不能隨她的性子加多了，兩粒便好。”
裴朔一一回應。
魏含璋囑咐好，又看了眼蕭含玉，她正窩在裴朔胸前，乖巧溫順地垂著眼睫。
她沒有看他，只是在剛進門時打了聲招呼。
魏含璋想：挺好，嫁了人後沒心沒肺的，她歡喜便什麽都好。
但當他離開裴府，心被挖掉一塊肉的感覺驟然侵來，不再是面對她和裴朔的麻木，疼痛來的真實且猝不及防。
空虛，撕裂般的疼從內彌漫開。
他停在車前，想等這種感覺散去，但很奇怪，疼了太久都沒消散，他懷疑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，於是擡手往胸口捶了下，悶悶的脹疼。
他覆落眼皮，想找些東西把那兒填充塞滿，可又找不出什麽。
他坐上馬車，闔眸，眼前，腦海，他只能想到一個人。只要她在，他就是滿的，盡管他努力嘗試將她驅逐出去，但疼痛襲來，警告他不要自以為是。
他偏不信邪，跟自己較勁，徘徊在理智和妄想之間。
於是，她出去，他疼。
她回來，他亂。
小姑娘托著腮，恬淡地譏嘲他，笑他無能，嘲他汙穢。
他不肯被人看輕，一遍遍嘗試，一遍遍放棄，馬車顛了下，小姑娘像在他懷裏打了個滾，穩穩落定，擡眼瞪著他。
“哥哥，你幹嘛！”
對了，他究竟在做什麽。
魏含璋睜開眼皮，深深吐了口氣。
他到底是瘋了。
王大夫坐在車內，也不敢開口，只是看著他兀自擰眉深思，兀自籠了一團陰霾，像在做重大決定，渾身陰惻惻的透著股涼氣。
自打被喚出來後，他便覺得脖子上的腦袋不牢靠，戰戰兢兢半個字都怕回錯。
手裏的藥箱成了倚仗般，他摳的指甲都疼。
終於，魏含璋朝他看來，王大夫咽了咽唾沫。
“可看出是什麽藥？”
王大夫：“男女歡好後，以此來做避子之用。”
魏含璋眼神深邃，看的王大夫不覺打了個寒顫，又把腦袋低了低。
“雖說是避子，但不知為何，藥性混亂，像是兩種不同的藥加到一起，藥效自然加強了，但其中兩味藥相沖，故而今日夫人才會不適，出現虛乏無力的癥狀。”
魏含璋捏緊手，聲音平靜地問：“她服了多久？”
“少說得有十天半個月。”王大夫感嘆，“虧得裴夫人自身體健，否則這麽個用藥法，遲早會出事的。”
“您可能看出是哪兩個避子方？”
王大夫思忖後，略搖頭，又點了點頭：“老夫試試。”
魏含璋遞給他紙筆，他便接過來開始寫，寫完仔細打量一番呈給魏含璋：“或許有差，但左右不過是那幾味藥增減，但川穹和藜蘆相克，當歸和五靈脂相克...諸如此類方子用到一人身上，便會生出禍患。
裴夫人今日的情形，應當是藥物相沖的原因。”
“對她日後可有影響。”
王大夫：“停藥後要調理些時日，在身子調理好之前不能有孕，否則會傷夫人根本。”
“除此之外呢，可會損耗她壽命？”
“應當不會。”
魏含璋冷颼颼地看著他：“何謂應當，會便是會，不會便是不會。”
王大夫：“大概不會。”
魏含璋盯得他頭皮發麻，但醫者只能如此回答，根本就沒人敢拍著胸脯說一定怎樣。
“今日之事，只限你我知曉。”
“是，老夫明白。”
馬車將王大夫在路口放下，便徑直回去侯府。
廖藉早已等在側門處，遠遠看見馬車，迎上去。
“大人。”
魏含璋擡眸掃他：“邊走邊說。”
“裴家那邊畢竟是女眷，查起來很多事情並不便利，且自從大人吩咐我盯著那邊後，我娘便格外留意。按照我娘的說法，何氏及其身邊的仆婦沒有在此期間買過藥，也並未察覺她們在姑娘日常飲食裏動手腳。
屬下以為，或許是她們早在姑娘出嫁前便準備好動手，所以我們才沒發現。”
魏含璋沈著臉，見他不再說話，扭頭瞥了眼問：“沒了？”
廖藉：“屬下只能查到這些。”
“何氏看診的大夫，常去的藥鋪，全都重新盤查一遍，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。”
廖藉驚了下：“姑娘出事了？”
“周仲呢？”魏含璋沒有答他的話，逡巡四下後站在廊廡中，“在府衙還沒回來？”
廖藉：“回來一趟，府衙來人請他過去，說是有兩個案錄被抄經生給弄汙了，需得過去從旁輔助。”
魏含璋了然，卻沒回松槐院，而是去了庫房，問管事鄒世海要來賬簿以及各院各項支出。
鄒世海不知所以，躬身立在旁側心裏嘀咕，待看到他翻閱至藥材一類，又見他眉心緊鎖，便解釋道：“芍香院小小姐胸悶氣短，胡大夫開的方子都是活血補氣的，所以川穹用的多了些。除此之外，便都是夫人安排趙嬤嬤過來親取。”
魏含璋擡起眼皮，冷冷睨著他，鄒世海略心虛。
“母親為何取這幾味藥材？”
顧氏的藥膳方子他大抵有數，可賬簿上記錄的幾味藥材卻不是她素日常用，而且支出數量多，打眼看去便知道不對勁兒。
鄒世海揩了把汗，舌頭打著顫回稟：“大人也知道，趙嬤嬤是夫人身邊的老人，她來取東西我不敢不給，給的時候我倒是問過兩嘴，可嬤嬤不搭理我，還叫我少操心主子的事。
老奴不敢欺瞞大人，實在是對支出無從知曉，才會胡亂寫了個由頭，但數量是對的，老奴不敢作假。”
顧氏右眼皮跳了半天，便覺得心神不安，正抄著佛經，聽到院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擡頭，楞了瞬：“璋哥兒回了？不是要在宮裏議事嗎？”
魏含璋沒說話，沈著臉將賬簿放到她面前。
只一眼，顧氏變了神色，她擱下筆，知道兒子對自己所作所為全然知曉。
事到如今，也就沒有遮掩的必要。
“你怎麽知道的？”
魏含璋冷冷望著她，眼中盡是失望：“母親不需要解釋？”
顧氏似輕笑一聲，反問：“你想要我怎樣解釋？璋哥兒，我說過，我要阿韻活著，我只要阿韻活著。”
魏含璋：“您對妹妹的好，全是假的。”
顧氏麻木地扭過頭，神情冷漠：“我的心也是肉長的，會心疼會難受，可那又如何？阿韻才是我親生的女兒，我顧得了她，便顧不了玉娘。
你不要怪我心狠，我沒辦法，旁人是死是活，我不想管，也管不了。”
“妹妹不是旁人。”
“阿韻才是你嫡親的妹妹。”
“母親。”魏含璋眸色陰晦，聲音低沈又似被壓住的怒吼，“她在跟前長大，喚你十幾年姨母。”
顧氏閉眼，又倏地睜開，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打量：“我不會看著阿韻去死。”
“璋哥兒，難道像阿韻說的那般，你心疼玉娘，便不肯繼續了？”
她瞪圓眼睛，難以置信地望著他，“你說話！”
魏含璋靜默在原地。
“我只是讓廖嬤嬤在她飲食裏加了避子藥，僅此而已，不會傷她性命，我仁至義盡。”
“她和將軍年輕氣盛，正是好時候，那將軍的身體強健，虎狼之勢，若是不用藥，玉娘很快就會有孕，她若有孕，之後的計劃怎麽辦？難不成我們再背上一條命，將那孩子打下來，再給阿韻換心換血？
萬一當中出岔子，阿韻豈不是白等了十年？”
“我不允許任何差錯發生，該給她的我都給了，她也經歷過女子一生該有的一切，成了婚嫁過人，我不覺得自己做錯。”
“我反而很慶幸，慶幸自己做這件事是瞞著你。”
“璋哥兒，別糊塗，你的嫡親妹妹叫魏韻，不姓蕭。”
入冬後的雨潮濕冰冷，窸窸窣窣打著屋檐，冷空氣滲進來，與炭盆的熱潮攪和在一塊兒，白茫茫的水霧散開。
魏含璋端坐在桌前，神情冷冷。
松磐看著著急，與廖藉小聲道：“一個時辰了，這是打坐還是發楞，一句話都不說。”
廖藉：“茶也沒喝？”
“沒，送過去看都沒看一眼，就這麽呆坐著。”
從正院回來後，魏含璋便在那兒獨自端坐，不聲不響，單從神情瞧不出什麽，況且他又寡言少語，旁人不便揣摩。
彼時廖藉站在屋門外，也沒聽到爭吵聲，所以他也納悶。
“廖藉。”
兩人俱是一楞，待反應過來，廖藉忙走過去：“大人。”
“把這個給你娘。”
“這是什麽？”
“她看了自然知道。”
如他所說，廖嬤嬤接過信後特意避開廖藉，看完仿佛松了口氣，廖藉問她是何事，她搖頭絕口不提。
“總之夫人和郎君的安排，你莫要多嘴，該是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知道。”
廖藉走後，廖嬤嬤去了藥鋪，按著方子重新抓的藥，還是避子湯，但藥性溫和些，此番不再瞞著郎君，她做起來壓力也少了許多。
親眼看著蕭含玉喝了大碗，她遞上絹帕，笑盈盈道：“姑娘臉色看起來已然好轉，往後可別太過吃力，傷身子。”
蕭含玉點頭，倚在軟枕上摸過書打發時間，她也不敢不聽大夫的話，那些繁覆瑣碎的賬簿暫且擱置起來，只是閑著發悶，拿話本子消遣。
裴朔不放心，趕在閑暇時便打馬回府，有時是片刻的親昵，有時會待久一點，但總不過一兩個時辰，便又匆忙出去。
他形色疲倦，蕭含玉看著很是心疼。
這夜兩人躺在一塊兒，蕭含玉的手臂撫在他身前，睫毛輕眨，道：“將軍這兩日是不是累著了？”
裴朔一顫，小腹處便湧上一股熱意，他抱她入懷，將不安分的小手牽過來放到掌中攥住。
“嘉嘉，你不懂男人。”
蕭含玉悄悄擡起頭：“將軍是何意思？”
裴朔看不得那清澈的眼睛，伸手蒙住，湊到她耳畔低語幾句，便見蕭含玉的臉倏地通紅，腦袋鉆進他懷裏，不肯出來。
在外操持的累，不會減少床笫間的激情，只是他問過大夫，這些日子務必克制，需得等月餘之後才可行周公之禮。
他雖渴望，但也知道輕重，便忍著躁動將人緊緊抱住。
消不了火，只看著，能摸也成。
親了好些時候，直把蕭含玉親的又軟又柔，頭發絲濕漉漉的，大口喘息，他才罷手。
“嘉嘉，可能過段時間我要離京。”
蕭含玉呼吸綿密急促，聞言細著嗓音問：“危險嗎？”
“還好。”
“是去打仗？”蕭含玉聽出他的極力撫慰，睜開眼來望著他，“是百濟國越界的事嗎？”
百濟小國，最近因內廷沖突而爆發動/亂，有幾支隊伍無視邊境條例，屢屢來犯，比之先前的寮國不算什麽，但畢竟牽扯到沿海一帶安危，故而朝廷很是重視。
裴朔道：“朝堂上為此爭執許久，韓將軍請求出戰，懷王一黨不肯，道其好大喜功，只想為自己謀奪功名，氣的韓將軍暴跳如雷。懷王推舉齊平，內閣同樣抵觸，聯合禦史臺上急奏歷數齊平五宗罪，兩派打的火熱，陛下心焦。
我想同陛下請纓出站，如此兩方也便不好再說什麽。”
“可是將軍，我會害怕。”
蕭含玉也抱緊他，“我怕你有事。”
裴朔撫著她的發絲，親了親道：“嘉嘉，有你在，我一定活著回來。”
裴朔請纓後，兩派果然不再內鬥，不約而同選擇了擁躉。
他啟程那日，天色陰沈，與將士們喝完壯行酒，竟開始飄雪粒子。
細小的雪一點點撲打到發上，眉梢，眼睫，直把蕭含玉的小臉凍得發白，她不肯眨眼，怕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，怕他萬一回頭看不見自己。
她努力墊腳，想起上次裴朔出行，朝她笑的場景。
裴朔尋她的位置，兩人視線相交，久久不願分開。
馬蹄震動，大地轟隆。
兵馬沿著主城幹道一路往東，眼眶濕潤到看不清，只剩下模糊朦朧的一團，蕭含玉才擡手拭了拭眼淚，冬日作戰有多苦，便是她一個小娘子都能想象的到。
軍需輜重，棉衣糧草，與百濟交界處的天氣極端惡劣，他這一去，定是萬分兇險。
她眼眶又濕了，被雪打過來，酸疼難受。
魏含璋就站在送行的官員之中，擡起頭，看到那抹小人迎風而立，風雪將她的兜帽吹掉，又吹亂了鬢邊的發絲，她一動不動，視線遙遙望向東面。
天冷的厲害，魏含璋覺得手裏的暖爐也變成了冰塊，他笑了下，轉身往車馬處挪動腳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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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風拂過劍刃, 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，卻又令沈耀無比興奮。
他像是得到了該有的回應，這回應令他覺得自己備受尊重, 他沒有害怕，反而笑著回望持劍人, 挺直的肩膀甚至將脖頸往前遞了遞。
利刃破開皮膚，劃出一條細長的血痕。
腥甜氣浮到鼻間，沈耀閉眸用力吸了口，面上因情緒波動而泛起紅暈。
鄭崢看著他, 餘光掃向蕭含玉, 低聲問：“夫人可需他的人頭。”
冷漠地沒有起伏，仿佛刀下只是個爛瓜，隨手就能砍成八瓣。
蕭含玉遲疑了瞬, 還未回他，樓上隔間推開窗子，沈敬之看下來, 隨即又退後，不久他來到車前，一眼看到了沈耀。
因兩人的對峙, 加之樓前本就人多, 此刻圍了密密匝匝一堆人, 指指點點看熱鬧。
沈敬之隔著馬車一段距離，先是看了眼沈耀, 繼而沖著蕭含玉拱手作揖：“裴夫人大人大量, 此護衛是我胞弟, 性情古怪時常囈語，若沖撞了夫人沈某在此與夫人賠禮道歉, 望夫人海涵。”
鄭崢睨著他，也阻著他往前行走的意圖。
蕭含玉不願在此與之計較，故與鄭崢說道：“鄭將軍，走吧。”
鄭崢頓了下，收劍，跳上馬車，驅使前行。
沈耀瞥了眼沈敬之，笑：“沈大人怎好當著外人的面挑破咱們二人關系，也不怕日後受到牽連。”
沈敬之沈默，對面人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樣子，眉眼輕浮，神態肆意，他道：“沈耀，不要妄自菲薄。”
沈耀笑起來，前仰後合：“沈大人是不是忘了，我沒讀過書，不識字，你跟我說四個字的話，我哪裏聽得懂，我聽不懂。”
他誇張地指著自己耳朵，絲毫不介意旁邊人是何眼光，他們越是諷刺，他越高興。
沈敬之深吸一口氣，什麽都沒說轉身去往樓上。
沈耀斂了笑，幽冷的目光往四下一掃，人群一哄而散。
馬車走了會兒，鄭崢蹙眉豎起耳朵，聽到車內眉蕪低呼。
“鄭將軍，回府，先回府。”
“夫人怎麽了？”鄭崢勒緊韁繩，扭頭看著車簾。
眉蕪撩開一角，急的滿頭大汗：“夫人臉色不大對，快回去找大夫看！”
蕭含玉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去的，只記得眉蕪攙著她手臂，不停喊她，她的聲音若遠若近，兩人之間像隔了層紗幔，她努力想睜大眼睛保持清醒，但渾身僵麻，一陣虛乏無力後，她倒在眉蕪懷裏。
再睜眼，身旁坐著裴朔，他握著自己的手，揉搓哈氣，想給她取暖。
“將軍。”她叫他，裴朔聽到聲音低頭，看見她醒來，當即起身跪立在她面前，雙手捧著她的小手抵在唇邊，神情緊張，“嘉嘉，現在是何感覺，冷還是疼？”
裴朔接到府裏下人送信，便騎馬往回趕，待走到正院口，下人也將蕭含玉昏厥的前因後果講了個糊裏糊塗。
“夫人被那登徒子當街攔下，那人混賬無禮，口出狂言，竟把夫人氣的一口氣沒上來！”
“多虧鄭將軍在，背著夫人直奔正院，又親自拿著腰牌請了王大夫，剛看診完，大夫在外間寫方子。”
裴朔尚未見到大夫，自然也不知蕭含玉究竟怎麽了，聽到外間有人說話，少頃後魏含璋掀簾進來。
一眼看到兩人交握的手上，怔了瞬，挪開視線。
“兄長。”裴朔沒有起身，跪在原地與他招呼，聲音低沈帶著憂心。
魏含璋嗯了聲，在床對面站定。
“哥哥。”蕭含玉咳了聲，頭暈目眩，眼前盡是白茫茫的寒霧。
她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，只是提不起精神，虛疲乏力。裴朔站起身，小心翼翼抱著她靠在自己懷裏，然後坐在床頭，將衾被拉高團團裹住她來。
魏含璋看著他做完這一切，方才拉開圓凳坐在對面，目光冷冷清清。
“大夫可說了緣由？”裴朔聽到他跟王大夫詢問了會兒話。
魏含璋道：“初入冬，滋補不及時，又操勞過度，故而精神不濟，體虛心疲。”
裴朔聞言，自責：“怪我，是我不好，偌大的一攤家事丟給嘉嘉。”
蕭含玉仰頭：“不怪你，是我做事沒分寸，太著急了。”
裴朔撫她眼尾，蕭含玉笑，食指落在他虎口處，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：“將軍，我真的沒事。”
魏含璋看著他們夫妻旁若無人的親密，垂下眼皮，等了少頃說道：“我出門匆忙，只帶了在家時嘉嘉常吃的補藥，已經讓眉蕪去廚房做成藥膳了，待會兒你餵她喝兩碗，要趁熱。
她不愛吃苦的，藥膳煮好後加點姜糖，但也不能隨她的性子加多了，兩粒便好。”
裴朔一一回應。
魏含璋囑咐好，又看了眼蕭含玉，她正窩在裴朔胸前，乖巧溫順地垂著眼睫。
她沒有看他，只是在剛進門時打了聲招呼。
魏含璋想：挺好，嫁了人後沒心沒肺的，她歡喜便什麽都好。
但當他離開裴府，心被挖掉一塊肉的感覺驟然侵來，不再是面對她和裴朔的麻木，疼痛來的真實且猝不及防。
空虛，撕裂般的疼從內彌漫開。
他停在車前，想等這種感覺散去，但很奇怪，疼了太久都沒消散，他懷疑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，於是擡手往胸口捶了下，悶悶的脹疼。
他覆落眼皮，想找些東西把那兒填充塞滿，可又找不出什麽。
他坐上馬車，闔眸，眼前，腦海，他只能想到一個人。只要她在，他就是滿的，盡管他努力嘗試將她驅逐出去，但疼痛襲來，警告他不要自以為是。
他偏不信邪，跟自己較勁，徘徊在理智和妄想之間。
於是，她出去，他疼。
她回來，他亂。
小姑娘托著腮，恬淡地譏嘲他，笑他無能，嘲他汙穢。
他不肯被人看輕，一遍遍嘗試，一遍遍放棄，馬車顛了下，小姑娘像在他懷裏打了個滾，穩穩落定，擡眼瞪著他。
“哥哥，你幹嘛！”
對了，他究竟在做什麽。
魏含璋睜開眼皮，深深吐了口氣。
他到底是瘋了。
王大夫坐在車內，也不敢開口，只是看著他兀自擰眉深思，兀自籠了一團陰霾，像在做重大決定，渾身陰惻惻的透著股涼氣。
自打被喚出來後，他便覺得脖子上的腦袋不牢靠，戰戰兢兢半個字都怕回錯。
手裏的藥箱成了倚仗般，他摳的指甲都疼。
終於，魏含璋朝他看來，王大夫咽了咽唾沫。
“可看出是什麽藥？”
王大夫：“男女歡好後，以此來做避子之用。”
魏含璋眼神深邃，看的王大夫不覺打了個寒顫，又把腦袋低了低。
“雖說是避子，但不知為何，藥性混亂，像是兩種不同的藥加到一起，藥效自然加強了，但其中兩味藥相沖，故而今日夫人才會不適，出現虛乏無力的癥狀。”
魏含璋捏緊手，聲音平靜地問：“她服了多久？”
“少說得有十天半個月。”王大夫感嘆，“虧得裴夫人自身體健，否則這麽個用藥法，遲早會出事的。”
“您可能看出是哪兩個避子方？”
王大夫思忖後，略搖頭，又點了點頭：“老夫試試。”
魏含璋遞給他紙筆，他便接過來開始寫，寫完仔細打量一番呈給魏含璋：“或許有差，但左右不過是那幾味藥增減，但川穹和藜蘆相克，當歸和五靈脂相克...諸如此類方子用到一人身上，便會生出禍患。
裴夫人今日的情形，應當是藥物相沖的原因。”
“對她日後可有影響。”
王大夫：“停藥後要調理些時日，在身子調理好之前不能有孕，否則會傷夫人根本。”
“除此之外呢，可會損耗她壽命？”
“應當不會。”
魏含璋冷颼颼地看著他：“何謂應當，會便是會，不會便是不會。”
王大夫：“大概不會。”
魏含璋盯得他頭皮發麻，但醫者只能如此回答，根本就沒人敢拍著胸脯說一定怎樣。
“今日之事，只限你我知曉。”
“是，老夫明白。”
馬車將王大夫在路口放下，便徑直回去侯府。
廖藉早已等在側門處，遠遠看見馬車，迎上去。
“大人。”
魏含璋擡眸掃他：“邊走邊說。”
“裴家那邊畢竟是女眷，查起來很多事情並不便利，且自從大人吩咐我盯著那邊後，我娘便格外留意。按照我娘的說法，何氏及其身邊的仆婦沒有在此期間買過藥，也並未察覺她們在姑娘日常飲食裏動手腳。
屬下以為，或許是她們早在姑娘出嫁前便準備好動手，所以我們才沒發現。”
魏含璋沈著臉，見他不再說話，扭頭瞥了眼問：“沒了？”
廖藉：“屬下只能查到這些。”
“何氏看診的大夫，常去的藥鋪，全都重新盤查一遍，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。”
廖藉驚了下：“姑娘出事了？”
“周仲呢？”魏含璋沒有答他的話，逡巡四下後站在廊廡中，“在府衙還沒回來？”
廖藉：“回來一趟，府衙來人請他過去，說是有兩個案錄被抄經生給弄汙了，需得過去從旁輔助。”
魏含璋了然，卻沒回松槐院，而是去了庫房，問管事鄒世海要來賬簿以及各院各項支出。
鄒世海不知所以，躬身立在旁側心裏嘀咕，待看到他翻閱至藥材一類，又見他眉心緊鎖，便解釋道：“芍香院小小姐胸悶氣短，胡大夫開的方子都是活血補氣的，所以川穹用的多了些。除此之外，便都是夫人安排趙嬤嬤過來親取。”
魏含璋擡起眼皮，冷冷睨著他，鄒世海略心虛。
“母親為何取這幾味藥材？”
顧氏的藥膳方子他大抵有數，可賬簿上記錄的幾味藥材卻不是她素日常用，而且支出數量多，打眼看去便知道不對勁兒。
鄒世海揩了把汗，舌頭打著顫回稟：“大人也知道，趙嬤嬤是夫人身邊的老人，她來取東西我不敢不給，給的時候我倒是問過兩嘴，可嬤嬤不搭理我，還叫我少操心主子的事。
老奴不敢欺瞞大人，實在是對支出無從知曉，才會胡亂寫了個由頭，但數量是對的，老奴不敢作假。”
顧氏右眼皮跳了半天，便覺得心神不安，正抄著佛經，聽到院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擡頭，楞了瞬：“璋哥兒回了？不是要在宮裏議事嗎？”
魏含璋沒說話，沈著臉將賬簿放到她面前。
只一眼，顧氏變了神色，她擱下筆，知道兒子對自己所作所為全然知曉。
事到如今，也就沒有遮掩的必要。
“你怎麽知道的？”
魏含璋冷冷望著她，眼中盡是失望：“母親不需要解釋？”
顧氏似輕笑一聲，反問：“你想要我怎樣解釋？璋哥兒，我說過，我要阿韻活著，我只要阿韻活著。”
魏含璋：“您對妹妹的好，全是假的。”
顧氏麻木地扭過頭，神情冷漠：“我的心也是肉長的，會心疼會難受，可那又如何？阿韻才是我親生的女兒，我顧得了她，便顧不了玉娘。
你不要怪我心狠，我沒辦法，旁人是死是活，我不想管，也管不了。”
“妹妹不是旁人。”
“阿韻才是你嫡親的妹妹。”
“母親。”魏含璋眸色陰晦，聲音低沈又似被壓住的怒吼，“她在跟前長大，喚你十幾年姨母。”
顧氏閉眼，又倏地睜開，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打量：“我不會看著阿韻去死。”
“璋哥兒，難道像阿韻說的那般，你心疼玉娘，便不肯繼續了？”
她瞪圓眼睛，難以置信地望著他，“你說話！”
魏含璋靜默在原地。
“我只是讓廖嬤嬤在她飲食裏加了避子藥，僅此而已，不會傷她性命，我仁至義盡。”
“她和將軍年輕氣盛，正是好時候，那將軍的身體強健，虎狼之勢，若是不用藥，玉娘很快就會有孕，她若有孕，之後的計劃怎麽辦？難不成我們再背上一條命，將那孩子打下來，再給阿韻換心換血？
萬一當中出岔子，阿韻豈不是白等了十年？”
“我不允許任何差錯發生，該給她的我都給了，她也經歷過女子一生該有的一切，成了婚嫁過人，我不覺得自己做錯。”
“我反而很慶幸，慶幸自己做這件事是瞞著你。”
“璋哥兒，別糊塗，你的嫡親妹妹叫魏韻，不姓蕭。”
入冬後的雨潮濕冰冷，窸窸窣窣打著屋檐，冷空氣滲進來，與炭盆的熱潮攪和在一塊兒，白茫茫的水霧散開。
魏含璋端坐在桌前，神情冷冷。
松磐看著著急，與廖藉小聲道：“一個時辰了，這是打坐還是發楞，一句話都不說。”
廖藉：“茶也沒喝？”
“沒，送過去看都沒看一眼，就這麽呆坐著。”
從正院回來後，魏含璋便在那兒獨自端坐，不聲不響，單從神情瞧不出什麽，況且他又寡言少語，旁人不便揣摩。
彼時廖藉站在屋門外，也沒聽到爭吵聲，所以他也納悶。
“廖藉。”
兩人俱是一楞，待反應過來，廖藉忙走過去：“大人。”
“把這個給你娘。”
“這是什麽？”
“她看了自然知道。”
如他所說，廖嬤嬤接過信後特意避開廖藉，看完仿佛松了口氣，廖藉問她是何事，她搖頭絕口不提。
“總之夫人和郎君的安排，你莫要多嘴，該是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知道。”
廖藉走後，廖嬤嬤去了藥鋪，按著方子重新抓的藥，還是避子湯，但藥性溫和些，此番不再瞞著郎君，她做起來壓力也少了許多。
親眼看著蕭含玉喝了大碗，她遞上絹帕，笑盈盈道：“姑娘臉色看起來已然好轉，往後可別太過吃力，傷身子。”
蕭含玉點頭，倚在軟枕上摸過書打發時間，她也不敢不聽大夫的話，那些繁覆瑣碎的賬簿暫且擱置起來，只是閑著發悶，拿話本子消遣。
裴朔不放心，趕在閑暇時便打馬回府，有時是片刻的親昵，有時會待久一點，但總不過一兩個時辰，便又匆忙出去。
他形色疲倦，蕭含玉看著很是心疼。
這夜兩人躺在一塊兒，蕭含玉的手臂撫在他身前，睫毛輕眨，道：“將軍這兩日是不是累著了？”
裴朔一顫，小腹處便湧上一股熱意，他抱她入懷，將不安分的小手牽過來放到掌中攥住。
“嘉嘉，你不懂男人。”
蕭含玉悄悄擡起頭：“將軍是何意思？”
裴朔看不得那清澈的眼睛，伸手蒙住，湊到她耳畔低語幾句，便見蕭含玉的臉倏地通紅，腦袋鉆進他懷裏，不肯出來。
在外操持的累，不會減少床笫間的激情，只是他問過大夫，這些日子務必克制，需得等月餘之後才可行周公之禮。
他雖渴望，但也知道輕重，便忍著躁動將人緊緊抱住。
消不了火，只看著，能摸也成。
親了好些時候，直把蕭含玉親的又軟又柔，頭發絲濕漉漉的，大口喘息，他才罷手。
“嘉嘉，可能過段時間我要離京。”
蕭含玉呼吸綿密急促，聞言細著嗓音問：“危險嗎？”
“還好。”
“是去打仗？”蕭含玉聽出他的極力撫慰，睜開眼來望著他，“是百濟國越界的事嗎？”
百濟小國，最近因內廷沖突而爆發動/亂，有幾支隊伍無視邊境條例，屢屢來犯，比之先前的寮國不算什麽，但畢竟牽扯到沿海一帶安危，故而朝廷很是重視。
裴朔道：“朝堂上為此爭執許久，韓將軍請求出戰，懷王一黨不肯，道其好大喜功，只想為自己謀奪功名，氣的韓將軍暴跳如雷。懷王推舉齊平，內閣同樣抵觸，聯合禦史臺上急奏歷數齊平五宗罪，兩派打的火熱，陛下心焦。
我想同陛下請纓出站，如此兩方也便不好再說什麽。”
“可是將軍，我會害怕。”
蕭含玉也抱緊他，“我怕你有事。”
裴朔撫著她的發絲，親了親道：“嘉嘉，有你在，我一定活著回來。”
裴朔請纓後，兩派果然不再內鬥，不約而同選擇了擁躉。
他啟程那日，天色陰沈，與將士們喝完壯行酒，竟開始飄雪粒子。
細小的雪一點點撲打到發上，眉梢，眼睫，直把蕭含玉的小臉凍得發白，她不肯眨眼，怕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，怕他萬一回頭看不見自己。
她努力墊腳，想起上次裴朔出行，朝她笑的場景。
裴朔尋她的位置，兩人視線相交，久久不願分開。
馬蹄震動，大地轟隆。
兵馬沿著主城幹道一路往東，眼眶濕潤到看不清，只剩下模糊朦朧的一團，蕭含玉才擡手拭了拭眼淚，冬日作戰有多苦，便是她一個小娘子都能想象的到。
軍需輜重，棉衣糧草，與百濟交界處的天氣極端惡劣，他這一去，定是萬分兇險。
她眼眶又濕了，被雪打過來，酸疼難受。
魏含璋就站在送行的官員之中，擡起頭，看到那抹小人迎風而立，風雪將她的兜帽吹掉，又吹亂了鬢邊的發絲，她一動不動，視線遙遙望向東面。
天冷的厲害，魏含璋覺得手裏的暖爐也變成了冰塊，他笑了下，轉身往車馬處挪動腳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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